第二十二章 老兵之死
陈向波笑笑，对周刚说：
“想什么想？还用想吗？演习的时候，班长也没在你身边，你不是照样自己干下一架直升机、救了6连和8连吗？”
“哎呀，俺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！班长，你到底咋了？你今天很奇怪啊……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俺？”
这小子看上去老实巴交的，其实脑子转得比谁都快！不能再跟他多说了，再说几句非让他把我的话套出来不可。于是，陈向波心一横，喊道：“周刚！”
“啊？到！”
“鉴于你这段时间以来的优异表现，上级决定，调你去2营6连！”
周刚以为自己听错了。“啥？去6连？俺不去！演习的时候俺把六连长给得罪了，这要是去了他们连，他能一枪崩了俺！班长……这到底咋回事嘛？俺是不是犯啥错误了，保管班不要俺了？”
“说过多少回了，别老俺俺俺的，讲普通话！小周啊，你不是一直想去作战部队吗？现在机会来了，你平时表现得很好啊，尤其是在这次演习中，所以团里才决定调你去黄继光连！”
周刚急了，“哎呀！我不去，我不想离开保管班！在咱班挺好的，我舍不得班长，舍不得大伙！”
陈向波眼睛有些湿润。心想，还真让团长说中了。半年前，这小子做梦都想去作战部队，现在，让他去他都不愿去了。
周刚的牛脾气一上来，陈向波本来就舍不得，于是也拗不过他，只得暂时作罢。不管他，反正这是命令，到时候马超志来领人，不去也得去！
这天，陈向波外出公干。返程时由于没有顺风车，就自己做公共汽车回来。
汽车驶进郊区，除了田野，四下无人。突然，坐在陈向波身旁的一名男子浑身抽搐，表情十分痛苦。
“同志，你怎么回事？要不要让司机送你去医院？”陈向波问道。
那男子痛苦地摇摇头，“不碍事，肠胃炎犯了。一会儿就到站了，回家吃点药就好。”
“哦。”
陈向波刚想说什么，只听后座的另一名男子起身，按了一下抽搐男子的肩膀，笑着对陈向波说道：“没事没事，谢谢好心大哥！他是我弟弟，一会儿回家吃点药就好啰！”
陈向波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名浑身抽搐的男子。大概三十来岁，大高个子，枯瘦如柴，眼窝塌陷，精神萎靡。就算是急性肠胃炎，哪有突然之间疼得浑身抽搐的？不像。
再看身后那位，岁数稍大点，却也是瘦骨嶙峋。他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，他的眼神里有其它东西。
老兵的直觉让陈向波立刻多了几分警惕和猜疑。
这两人该不会是瘾君子吧……
就在这时，车子突然来了个颠簸！陈向波灵机一动，顺势倒向自己身边的那名男子，并用手背触碰了他的腰间。
“哎呀！不好意思，没弄疼你吧？这个司机怎么开的。”陈向波说道。
“啊，没事没事。”男子应付道。
摸到了！陈向波心说，他腰间别着硬邦邦的东西，拐角型的……亲娘咧，我怎么感觉那么像手枪呢！这人八成有问题。
车到了一个村庄的路口，两名男子下车，陈向波也跟着下了。
两名男子径直向村庄走去，陈向波先是往反方向走，待确认自己没被发现以后，调头跟了上去！直觉告诉他，这两个人要么是吸毒的，要么就是毒贩子！身上很可能有枪！这里距离部队驻地已经不远了，在771团的眼皮底下，我一个穿了十几年军装的老兵，岂能坐视？还有小半年就要复员的老兵陈向波，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二人。
那二人一路上鬼鬼祟祟，不时地回头看。他们在村里兜圈子，一圈又一圈，直到确定自己身后无人，才离开村子向山中行进。这一切更让陈向波坚信自己的判断。
他立刻拿出手机，拨打110……该死！这里没有信号！没办法，自己只能继续跟踪。
上了山之后，那二人又开始兜圈子，最后突然消失在半山腰的一处密林中。此处曾是771团的野外训练场，用来练习野外生存和山地丛林作战，早就不用了，已经废弃了很多年。但是，这里有山洞，有掩体，很可能已经成为不法分子藏污纳垢之地。
陈向波再次拿出手机，还是没有信号！怎么办？如果放弃，可能会打草惊蛇，没准他们就跑了！上吧，黄继光连的老兵无所畏惧！
说走就走，十几年都没上过这座山了，凭着十几年前的记忆，陈向波在林中摸索、寻找着以前的山洞。
渐渐地，他发现了一些零星的生活垃圾，应该不远了！
“砰！”
突然，陈向波听到一声闷响，像是弓弩发射的声音。紧接着，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酸麻！不好！被发现了！唉，自己真是老了。
酸麻之后就是眩晕，天旋地转。他没有倒下，老兵坚强的意志支撑着他！他看到，那两名男子又出现了，带着邪恶的笑。
其中一人说：“当兵的，你为啥子要多管闲事咧？”
另一人说：“天堂有路你不走，地狱无门你偏要来……兵哥，我们也要活命的，对不住了！”
麻药使得陈向波意识开始模糊，他强忍着，骂道：“混蛋……你……你们跑不了的！”
两名男子恶狠狠地笑着，从怀里掏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……
“你好，我是李哲旭！你哪位？”团长拿着电话问道。
“老李……你有个兵……出事了……”
团长含着眼泪听完了公安局长打来的电话。
咣啷！
他一拳将办公桌上的电话砸得粉碎！他暴跳如雷，眼睛都要冒火了，咆哮道：
“通信员！给我叫袁龙！让他飞过来！现在！马上——”
一名村民带着自家的大狼狗上山采药，大狼狗突然围着一个堆满树叶的坑哼唧个不停，村民疑惑不解。大狼狗用爪子刨了两下，露出一只人手，村民大吃一惊，立刻报警。警方从那坑中挖出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，那男人还有一口气，身上有军官证，上面写着“陈向波”这个名字……
公安特警已将那座山围了个水泄不通。缉毒警察早已发现了此处的问题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毒贩子的窝点。他们万万没想到，一名空降兵老兵，用生命帮警方捣毁了本地建国以来最大的制毒贩毒窝点！
一辆猛士军车飞奔至山下，停在特警指挥车前。车上跳下五名全副武装的空降兵战士，为首的是袁龙，其他几人是马超志和他的兵，全都荷枪实弹，怒目圆睁！紧接着，又一辆军车飞奔过来，车上下来一名上校——771团团长李哲旭。
李团长一脸铁青，对公安局长说道：“老高，让我的兵参加行动！你不用请示，上级怪罪下来我顶着！妈了个巴子的，老子就是豁出去这个团长不干了，这个仇我必须报！现在就报！”
“老李，你别激动。行动已经结束，毒贩子一个也没跑了，全抓住了，很快就带下来！就这群货色哪是特警的对手？根本不用你的兵出手！对了，出事的那个战士好像还有一口气，在医疗车上，你快过去看看！他娘的……真是条汉子！捅了整整七刀啊！埋了3个小时！他还挺着一口气，他一定有话要说！你快去！”
一位上校带着五名战士冲向医疗车。
眼前的惨像让这几位钢铁汉泪如雨下。血肉、泥土、污垢，已经让陈向波面目全非！医生说，七处利器伤，最致命的在腹部，刺穿肝脏。一般人当场就死了，他能挺到现在完全是意志！完全是奇迹！
马超志红着眼，紧绷着嘴，使足了劲猛抽自己大嘴巴。他想用疼痛让自己麻木，让自己不流泪。抽完了，咔咔咔子弹上膛，“妈的，我宰了他们！”说完扭头就走。
“站住！你不想让老班长瞑目吗？”袁龙骂道。
团长紧紧握住陈向波的手，说道：“向波……我是团长……妈的，有啥话你说，我听着呢！”说着，团长把耳朵贴在陈向波嘴上。
奄奄一息的陈向波用尽了最后的力气，说道：“团长……周刚……他……他想不通，不走……你……你一定让他去6连！”
“我知道！向波，你给老子挺住了，回去我给你申报一等功！你听见没有！”
“不……不用了……团长……我……我-不-后-悔……”
陈向波的手突然一松，李哲旭知道，这名老兵……走了。
大雨倾盆。
遗体送别仪式已经结束，周刚、马超志、袁龙，三人跪在老班长的墓碑前，久久不愿离去。墓碑上放着一枚一等功奖章。
雨水、泪水混为一体。
抽泣变成了痛哭，周刚仰天怒吼。
陈向波是他的第一任班长，教他做人，教他做兵，教他技能，教他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！陈向波是周刚军旅生涯的启蒙恩师，是他的榜样，是他的兄长……几天前还笑呵呵的大活人，此刻已经躺在这墓中，成为了英雄、烈士，周刚无法接受。
“哭什么哭！憋回去！别让他看见你现在这副德行！”马超志骂道。
周刚哭喊：“班长——我舍不得你走——”
马超志也为之动容，“周刚，老班长临走时说了，让你跟我们回6连，你要听话！当个好兵！这样他才能放心呐……”
周刚抹了一把眼泪，看了眼跪在地上始终默不作声的袁龙，说道：“不去！我要留在保管班，那是老班长的家，6连……我们高攀不起！”
马超志当然知道，周刚这是在和袁龙赌气，两人之间的误会太多太多，别人根本无法调和。可是今天，当着烈士的面，周刚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，着实让马超志怒不可遏。
马超志大骂：“你混蛋！这种屁别在老班长面前放！”说完，起身便走了。
袁龙也起身，对周刚撂下一句：“就你这个样子，你就是拿了全军第一，6连也不要。”说完也走了。
多年前，一个老兵从黄继光连来到保管班，多年后，老兵成为烈士。尽管他早已不是黄继光连的士兵，但他见义勇为的事迹依然被写入“黄继光连荣誉室”。
